Chapter 16.延伸

　　當鄧不利多再次與紐特見到面時，是在校長室裡。鄧不利多自認為自己算是很準時的人，鮮少有慢了一步、遲到的錯覺。而那天，當這位變形學教授抵達校長室，看見那名話不多的赫夫帕夫學生獨自站在校長面前時，鄧不利多覺得不安如同蝗蟲啃蝕他的胃一樣，令他難受並且產生了沒由來的自責。

　　

　　「斯卡曼德先生，真巧，你也來找校長？」變形學教授依舊優雅地微笑，保持著他一貫的風度。

　　

　　被呼喚的學生抬起頭望向鄧不利多，但又很快地撇開視線。

　　

　　「斯卡曼德先生是來承認他違反校規私自養了奇獸。」校長冷靜又平淡地說著。

　　雖然有點錯愕，不過鄧不利多沒有立刻表現出來，他勾起溫和的微笑，道：「這樣啊……可是我認為真正私養奇獸的另有其人。」

　　「鄧不利多教授，除非你拿出實質的證據，否則我沒辦法相信你的話。」校長似乎有些莫可奈何。

　　「所以斯卡曼德先生有拿出他私養奇獸的證據？」變形學教授不慍不火地回覆著。

　　「鄧不利多……唉，現在那隻咬人的三頭蛇不見蹤影，學生們人心惶惶，我每天都要收到一屋子來自學生家長抱怨的貓頭鷹，更別說是魔法部每天詢問我到底抓到犯人了沒、抓到三頭蛇了沒？」校長邊說邊揉太陽穴，「我們都希望早日把私養的奇獸抓到，否則校園真的沒一日安寧啊！」

　　

　　變形學教授聽出校長的言外之意，他累了，忙於應對這些惱人的事物令校長沒有多餘的心力去了解到底是哪名學生違反校規。況且史萊哲林、赫夫帕夫以及葛來芬多的學院導師們也一直在為這件事糾結、爭吵，校園裡的氣氛儼然變調。

　　然而本來就是頭號嫌疑犯的斯卡曼德現在跑來自首，無疑是給校長一個可以喘氣的台階。明明不是兇手，卻跑來扛起不是自己的錯誤，到底是發生了怎樣的事情使這原先大力否認罪行的斯卡曼德決定改變心意？那孩子真的知道承認違反校規私養奇獸，而且奇獸還傷了人是會遭到怎樣的懲處嗎？還是他確實知道，卻還是執意幫人背黑鍋？

　　

　　「斯卡曼德先生，能否請你先離開？我還有一些事情想跟校長討論。」變形學教授勾起淡淡的淺笑，而赫夫帕夫學生則僵硬地點了點頭，乖巧地離開校長室。

　　看著斯卡曼德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鄧不利多立刻轉首回望長者，「校長，斯卡曼德先生會受到怎樣的懲處？」

　　老人嘆了長長的一口氣，過了幾秒才緩緩開口：「按照規定是得退學的。」

　　「但是三頭蛇確實不是斯卡曼德先生帶進來的。」

　　「你怎麼知道呢？鄧不利多？」老者往後一仰，讓自己的背脊與椅子密切貼合。「來霍格華茲就讀的斯卡曼德們確實都聰明、勇敢，也都樂意遵守校規。但並不是每個斯卡曼德都一模一樣哪！就以忒休斯跟紐特為例子，這兩兄弟雖然有一樣的姓氏，卻在不同學院，性格迥異。雖然紐特怪了一點，我也不認為他真的會蠢到違反校規養了會傷害別人的奇獸，但我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不會這麼做。」

　　「鄧不利多，學生家長、魔法部、那些麻煩的血統純正的巫師世家不會相信所謂的人品，他們要的是一個代罪羔羊，然後希望事情趕快落幕，不要再添加他們的困擾。」

　　「所以紐特．斯卡曼德就成了祭品？」鄧不利多尖銳地問著，老人卻只是閉上眼，不多做回應。

　　

　　良久，老人才睜開眼睛，語重心長地開口。

　　

　　「鄧不利多，我希望有一天你坐到我的位子時，別跟我一樣，做出愚蠢的決策。」老人望著變形學教授，輕聲道：「你是個聰明人，交際手腕也很好，希望未來若是霍格華茲能在你領導之下，能給這些孩子們公平的學習環境。別讓孩子們還在如此年幼的階段就承受扭曲的現實，他們值得更好的。」老人勾起嘴角弧度，有那麼點滄桑。

　　

　　※※※

　　「你知道你即將成年？」

　　

　　赫夫帕夫的學生回頭，他瞅見迴廊處站著那名男人——很奇妙地，紐特並不驚訝也不意外對方會在這時出現。

　　對於男人的提問，紐特並不清楚對方真正的用意，不過瞎猜測也無用，所以他略略遲疑了幾秒後，才緩緩點頭。

　　

　　「所以你用頂替別人的罪過來當作自己的成年禮物？」男人邊說邊走近他，挾著些許困惑，也挾著些許紐特從未感受過的、隱隱約約的威脅氣息。

　　「那你呢？」紐特輕聲開口，看似無懼的模樣，淺棕色的眼睫輕輕撲動，「葛雷夫教授你成年時，用來為自己慶祝的成年禮又是什麼？」反詰，或許好奇，或許有些叛逆。

　　

　　男人再往前走了幾步，而年輕人並未移動。男人停下步伐，兩人之間留下一至兩步的距離，有點安全，又有點危險。

　　美國來的正氣師直勾勾地盯著霍格華茲的學生瞧著，彷彿兩人都能在彼此眼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或是，不想聽到的回覆。

　　

　　「這不是遊戲。」黑魔法防禦術教授開口，聲音彷彿在紐特的耳畔旁徘徊。

　　

　　整條迴廊裡只有他們兩人，男人的眼神像是一種魔咒，讓人無法轉開視線。

　　

　　「我不想玩遊戲。」

　　「但你要付出代價。」他提醒著，口吻輕柔，卻令人膽顫，「你計算過代價嗎？」

　　

　　紐特眨了眨眼，動作緩慢，彷彿時間暫停了下來。他的藍色眼睛對上了男人深棕色的視線，沒有膽怯，也沒有迴避。

　　

　　「退學。」赫夫帕夫的學生回應著，「最多如此吧。」

　　「最多如此……」男人像在咀嚼對方言語似的，重複著紐特的最後一句話。

　　「所以呢？」紐特打斷了黑魔法防禦術教授的思考，「葛雷夫教授為什麼要關心這個呢？」

　　

　　男人沉默了兩秒，他微瞇起眼，嘴角微揚。

　　

　　「你覺得我在做傻事，所以來阻止我？不對，事情已經發生了，若是要阻止也是直接找校長比較有用。」紐特邊想邊說，「你想罵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然後處罰我？不是，你不是我學院導師，罵我也不會因此讓學院的分數加回來。」

　　

　　他們望著彼此，答案即將浮現，卻又有點令人不敢碰觸。

　　

　　赫夫帕夫的學生輕聲道：「你對我生氣。」

　　「為什麼我要對你生氣？」男人嘴角的弧度上揚。

　　「因為我不聽話？」紐特歪頭，但下一秒他又搖了搖頭，「不，聽話從來不是葛雷夫教授的原則之一。應該是……」頓了幾秒，他覺得自己好像找到答案，卻被對方打斷了思緒。

　　「所以就這樣？承認自己私養奇獸，結案？」男人雙手環胸，像是在等待紐特交出考卷似的。

　　年輕人搖搖頭，「我想找到那隻三頭蛇，在牠傷害更多人之前。」

　　

　　男人想了想，他點頭表示同意，並不再言語。沉默降臨在兩人之間，紐特感覺有些尷尬，可是他沒在對方臉上找到一絲難為情的表情。赫夫帕夫的學生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就在此刻，男人突然轉身，往迴廊的另一個方向前進。

　　

　　「葛雷夫教授！」他脫口而出，喚著對方，而男人停下腳步，轉頭望著他。

　　

　　有那麼幾秒，紐特有些後悔自己喚住對方。他感到喉嚨乾澀，舌頭不受控制。而男人的視線像鷹，注視著自己，讓紐特感覺無所遁形。

　　

　　「我……」

　　

　　年輕人發難，但他腦子有些混亂，句子與情緒在他腦中胡亂飛掠，他沒辦法像鄧不利多或是葛雷夫一樣總是有辦法說出漂亮話，而且是充滿邏輯又有說服力的漂亮話。

　　他是紐特．斯卡曼德，一名樸實的赫夫帕夫學生。所以，他無法脫口說出什麼令人愉快又滿意的回答，但他可以做到的是，真誠地說出真實的想法。

　　

　　「我很抱歉。」紐特說著，誠摯中混著歉疚。

　　「為了什麼？」男人反問著，他的語氣輕快又挾著些許疑惑。

　　「我讓你生氣了。」

　　

　　黑魔法防禦術教授的微笑停住，學生的回答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下一秒，他抿了抿唇，認真地聽著對方接下來的言語。

　　

　　「你說過要對得起自己。」年輕人緩緩開口，「我想了很久，我有兩個選擇，第一就是繼續堅持自己是無辜的，另一個就是去承認自己沒做過的錯事。我都不想選，因為不管選哪個，都會有人受傷。」

　　「這是無可避免的。」

　　「沒錯，所以我想，既然都要有人受傷，如果受傷的是我，我還知道怎麼治療自己，但如果是別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頓了一下，又道：「我不希望莉塔受傷害，因為我總是幫不了她。這不是什麼偉大的情操，我只是……想為朋友做些什麼，即便在你們看來這很蠢。」

　　男人苦笑，「這真的很蠢，斯卡曼德先生。」他嘆氣，「為朋友犧牲，不見得對你有什麼好處。」

　　「那麼葛雷夫教授呢？」那雙湛藍眸子閃著明亮的光彩，「你有為你的朋友犧牲過嗎？」

　　

　　男人愣了幾秒，良久，他點點頭。

　　

　　「結果呢？」紐特追問著。

　　黑魔法防禦術教授輕笑，「跟你一樣，覺得自己很愚蠢。」他聳聳肩，「但也跟你一樣，覺得至少對得起自己。」

　　

　　紐特微微張嘴，並眨眨眼，下一秒，他也笑了起來，跟那名來自美國的正氣師一樣，他們都為自己做的傻事後悔，卻也為自己的愚昧感到莫名心安。

　　

　　PS.文中的「如尼紋蛇」一詞採用《霍格華茲圖書館》的《怪獸與牠們的產地》中文版的翻譯詞，改做「三頭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