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拂過樹梢所帶來的沙沙聲，反而比寧靜更令人心驚膽戰。雪片如灰燼跌落至肩頭，慢慢聚集成一小塊蒼白。不確定這是否就能被稱為肅殺氣氛，但坐在馬鞍上，雙手攫緊韁繩不敢動作，並被一大群拉弓待放的弓箭手所包圍，在這種情況之下，連呼吸也要小心翼翼，不敢動作過大。

　　快速地瞟了眼四周弓箭手的伴靈們，每隻伴靈看起來身材都是細長型，卻相當精壯有力，屬於奔跑或飛翔的速度極快的物種——很符合牠們的主人們的專長。

　　

　　「我找Erik。」簡短地，她再度開口重複甫踏入這座林子並被包圍後的同一句話。

　　

　　良久，無人回應。

　　她覺得自己可能因為緊張的關係產生了幻聽，因為她彷彿聽見弓弦被拉的更緊的聲響。抿唇，明明如此凍寒的低溫，她卻覺得背脊上滿是冷汗。眼角餘光中，她瞥見Gavin惴惴不安的模樣，不由得在心中低喃自己的有勇無謀。

　　游牧民族比她想像的更剽悍、更無所畏懼……也更加冷血無情——至少在表面上看來，這些人的臉上無絲毫多餘的情緒，是與生俱來的戰士們。

　　她沒有退後的本錢，只能硬著頭皮跟對方周旋到底。她想伸手去摸腰際的劍，但這舉動肯定會引來注意並在她碰到劍柄之前，搞不好身上哪個區塊就先中了一箭，鮮血淋漓。

　　Gavin動了動翅膀，牠先前的害怕減退許多，現在牠與Raven同心一意，若是游牧民族不理會她的來意，那麼，若真要拼命，她也奉陪到底。眨眼，Raven決定再下一次吸氣的片刻翻身躍下馬，或許可以騙過弓箭手那麼一秒鐘，爭取她拔劍的片刻。

　　

　　「妳是誰？」

　　

　　聞聲，Raven壓下差點翻馬躍下的動作，假裝穩穩地坐在馬鞍上，而她看見幾名弓箭手的表情略有變化，雖然他們的眼神依舊釘在她身上。

　　Raven不確定是否要報上自己的姓名——這些游牧民族會知道自己是誰嗎？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就在她急速地動腦時，月亮從雲裡探頭出來，一縷光線撒下，什麼時候停止下雪的？無人知曉。踩在厚雪上的聲音細微，但Raven知道有人靠近，就是那名說話者，她湛藍色的雙眸在那瞬間下意識地睜大。

　　雪地狼。Raven第一次親眼見到難得一見的伴靈，也是她兄長常掛在嘴邊的主角。那頭野獸走了過來，牠恰好在Raven正前方的弓箭手的身旁停住腳步，銳利的眼神、不帶絲毫情感地掃了眼Raven及Gavin。只不過是一抹掃視，Raven卻感覺到雞皮疙瘩浮上來的畏懼之意。

　　

　　「我不會問第三遍。」

　　

　　她驚愕地抬了頭，在她眼前出現的男人令她忍不住地倒抽口氣。即便視線不佳，但站在朦朧月光下的男人依舊讓Raven感受到強悍、傲慢及如王者般非凡的氣勢。

　　

　　「妳是誰？」

　　

　　深呼吸，她揚起下巴，自信又帶點貴族傲然的氣勢，道：「Raven Darkholme，Charles Xavier是我的兄長。」

　　

　　男人似乎愣了一下，思忖了她的回覆。雪地狼走了過來，順著Raven的馬繞了一圈，像是在打探Raven似的，而雪地狼的舉動讓Gavin略微精神緊繃，卻不敢違抗。

　　

　　「Charles。」男人出聲呼喚，而雪地狼立即轉首並輕盈地走回男人身邊。

　　

　　這次換Raven愣住。她有那麼一秒鐘以為眼前的男人說『Charles』時是在複誦自己的話，但當她看見雪地狼擺了擺耳朵，並迅速回到男人身側時，她才會意過來——男人口中的Charles，是那隻雪地狼，與Raven之前從Andrea口中聽到的相同。

　　男人在Raven回神過來之前轉身，他走了幾步，再度回頭。

　　

　　「跟上來。」

　　

　　當男人轉首吩咐她的同時，弓箭手們立刻將弓放下，雖然箭依舊在弦上，但至少不是對準她。

　　Erik。Raven在心中複誦對方的名字。Charles，我找到他了，還有那頭跟你擁有一樣名字的雪地狼。

　　

　　※※※

　　Gavin試著把自己縮到最小，而Raven從牠的動作能理解到Gavin的忐忑不安——這不能怪牠，Raven試想像著，若自己是一隻伴靈，當自己遇到了那頭看起來就像是在食物鏈金字塔頂端的雪地狼時，多少也會如此害怕。彷彿自己明明有雙可以飛翔的翅膀，能躲過雪地狼的追捕，卻還是不自主地膽怯了起來。

　　雪地狼的主人領著她走進帳幕後，那頭雪地狼即刻掉頭轉了過來，銳利的眼神似乎刺穿了Raven與Gavin千百遍，收到如此的瞪視，Raven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妳有什麼事就快說，說完就快走。妳在這裡多待一秒，對妳我都沒有好處。」男人邊說邊轉過身來，從他的肢體動作看來，他對Raven的來訪感到不耐。

　　「我不是為自己來的。」她低喃著，對眼前男人的反應微詞。

　　

　　緊接著她瞥見雪地狼若有似無地斜視了她一眼——可以說是不屑的眼神。這讓Raven心中忍不住地揚起了怒火。天曉得Charles是喜歡那頭狂妄的野獸哪一點？而且有其伴靈就有其主人，表示眼前的男人應該也是挺令人頭痛的傢伙。

　　話說回來，Raven從沒聽過有哪個人類會喜歡別人的伴靈，Charles的喜好還真是跟一般人不同。不，根據Gavin的說法，跟雪地狼互動良好的應該是Andrea，伴靈之間的親密，其實也隱約透露主人們心中的想法。

　　想到此，Raven的怒意轉化為憐惜，或者說，有一點的心疼。

　　

　　「我是為了Charles而來的。」她緩緩地、一字一字清晰地說著，並且她讀到了男人臉上的表情線條稍微柔軟些許。

　　她也瞅見雪地狼的尾巴擺動了幾下，靠近牠的主人，依偎著，Raven見氣氛扭轉，道：「Charles昨晚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雖然說這不是第一次了，但我感覺他很失落，也很難受，雖說Charles沒說出口，但我是他妹妹，我知道有事情讓他煩心——還不是普通的事。」

　　

　　男人不語，只是沉默地望著她。時間彷彿停止，Raven不由自主地試著在他的臉上、眼中找尋某種情緒。而有那麼一瞬間，Raven覺得自己似乎被什麼東西給打動了。說不上那是什麼，像是一種珍貴的物品被偌大的緘默包裹著，看不穿是何物，卻感受到赤裸裸的真誠。

　　

　　「說實話，我並不清楚你昨天跟Charles談了些什麼。我只知道你們要進漠北城，Charles沒有把原因說的仔細。他提及這跟你們的性命有關係，其實……」Raven在此打住，她思忖著是否繼續說下去，從男人與雪地狼的傾聽看來，他們希望Raven繼續說，清了清喉嚨，她繼續道：「其實說難聽點，這是你們跟漠北人之間的恩怨，Xavier家根本不需要插手，雖然說Harris大人和其他漠北貴族們也是Xavier的家臣，但他們對Xavier家族並沒有什麼實質的貢獻，總是帶一大堆煩惱給我們罷了。

　　「Charles來這裡，就是因為Harris大人一直寫信來叨煩他，要他來處理漠北貴族的權力鬥爭還有關於……你們的侵擾。」Raven的聲音漸漸細微，有點心虛地眨了眨眼，她故作沒事貌，說：「Charles處理事情，一向都是謹慎小心，並且非常周到，他會盡可能顧及到大家的權益，甚至可能犧牲了自己。」

　　「所以妳的意思是我沒有接受Charles Xavier的提議是愚蠢的行為？」男人挑釁地問著。

　　

　　他果然拒絕了Charles的提議。Raven有點惱火，雖說她並不甚清楚究竟Charles與這男人之間談了什麼，他們是否決定做某些程度的妥協或退讓，但現在一切都非常清楚，這位叫做Erik的男人拒絕了Charles的想法——哪怕Charles的想法有些好笑，但Raven堅信Charles從來就沒有做過錯誤的判斷。

　　

　　「你什麼都不懂！」

　　

　　Raven吼了出來，那瞬間她腦中閃過這段日子以來兄長辛苦奔波的模樣，這讓她無法控制地對眼前的男人生氣。

　　

　　「你想到當然只有你們族人的權益、你們自己的想法、你們的喜好。我剛已經說了我們Xavier家根本不需要管你們想跟漠北人鬧什麼彆扭，你們想怎麼吵架、打打殺殺，你們自己解決。」雙手拳頭緊握，她試著平緩呼吸，「你們就像幼稚又任性的小孩，搶著一個布娃娃，誰都不肯放手。我若是Xavier家族裡主事的，我才懶得理你們。

　　「Charles就是太好心了，他顧及你們的想法——即便你們對Charles根本毫無恩惠可言——他又需要保護他的家臣、子民，他希望你們能有一方願意退讓，甚至他還認真的想過要接受Harris大人的過份的要求……」

　　「什麼要求？」被吼的主角並沒有發怒，反倒將Raven的憤怒一一聽了進去。

　　

　　深呼吸，Raven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讓情緒佔領理智。

　　

　　「如果Charles迎娶Harris大人的女兒，Harris大人會說服其他貴族把漠北城門，讓你和你的族人進來避難。」

　　

　　Raven很確定她看到了男人眼中閃過驚訝、不解還有難以置信的情緒。Charles果然什麼都沒說，而Raven也知道，如果人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能開心點時，是非常願意做出一些犧牲的，而且也不會把自己的損失告知對方，只不過，Charles的犧牲可不是能輕描淡寫帶過的。

　　以Charles的角度來看，Raven知道，Charles會說，又還沒答應Harris大人，有什麼好說的？而以Erik的角度來看，Raven讀取不到他的心思，但多少推敲的到，Erik可能有點在乎Charles，否則以游牧民族的個性及立場來看，一旦知道Charles的身份，就不會輕易把人放走。Erik大可把Charles抓來當人質，逼Harris大人開城門，但Erik沒有如此行，反之，Erik接受Charles的提議，他們試著找到彼此都能接受的平衡點，只可惜，最後還是談判破裂。

　　Charles沒有告訴Erik關於要迎娶Irene小姐的事，多少也會讓Erik有點不是滋味。

　　

　　「我沒有逼他做這種事。」Erik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的。

　　「從來就沒有人可以逼Charles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男人抬眼，與他所在意的人的妹妹四目相接。他欲想開口，突然號角聲劃破黑夜，他的表情驟然大變，從原先還帶著些許內疚感——Raven如此認為——的Erik突然換上了嚴肅的神情，並轉換成像是被欺騙或背叛的眼神瞪著她。

　　

　　「那是什麼？」她怯生生地問著，但她心底清楚，什麼情況下，才會吹響號角。

　　「敵人來襲。」男人冷漠地說著，並將刀刃入鞘，「有誰知道妳來這裡？」

　　

　　Logan？不，Raven不認為他會通風報信。她自責地咬了咬下唇，是Charles帶人過來找她？不對，Charles不會做這種事；還是，該不會因為她的離開，結果讓漠北人有藉口攻擊游牧民族？

　　Raven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因為她的魯莽而傷害到別人。她心底一沉，盯著Erik，而後者看都不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