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嘿，我問你喔，你為什麼要幫我啊？無論是作業還是幫我想怎麼把Anna約出來？」

　　少年顰眉，但並沒有出言不遜，反倒溫和地再次解釋：「……我說過我是有恩必報。」

　　他眨眨眼，一臉不可思議地道：「所以，你真的是那隻知更鳥？」與其說驚訝，不如說Conner滿是好奇和開心，「那、那麼，到底是鳥變成人還是人變成鳥？」

　　「都無所謂吧。」少年的目光似乎飄了飄，總之就是沒停留在Conner身上。

　　「Tim？」他出聲輕喚著對方，但後者並沒有答理。

　　

　　那是第一次，Conner真正地有了一種小鳥會飛走，一去不返的預感。

　　

　　※※※

　　Tim給的建議真的非常有效！Conner乖乖遵守，且按照Tim幫他設計好的台詞、腳本而走，發現Anna笑盈盈地答應了Conner的邀約，並且兩人真的度過了一晚非常有趣的電影夜。

　　更有意思的是，Tim諄諄告誡他的一切，例如待人接物時需要注意的地方、又要怎麼婉轉的拒絕不喜歡的提議卻又不傷和氣，再加上有Anna的加持，Conner因此快速地打進了班上的小圈圈裡，這讓Conner有一種奪得美人芳心，又打下天下的飄飄然的感覺。

　　自從跟Anna走近了之後，Conner開始有更多的社交活動，放學後並不會立刻回家，也不會那麼在意到底Clark今天是否還要加班趕稿。現在Conner可以參與更多課外活動，無需坐在書桌前感嘆或發呆。

　　今天Conner一如往常地，跟大夥混到頗晚才回到家，Clark的房門半掩，而Conner想起最近Clark似乎有聯盟的事情要忙——他突然感覺有點意外，因為Conner發現自己現在沒那麼注意或者說關心超級英雄的事物了。或許就像Clark說的，就算是超級英雄，也必須過平凡人的生活。而這一段日子以來，Conner體驗了當個平凡人的生活，仔細想想，當個普通人也挺不賴的。

　　

　　「滿意現在的生活了？」

　　

　　Conner推開門，門扉還沒在自己身上關上，他就瞥見那隻紅黑知更鳥——當然，這是借代法，鳥類是不會說話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還翻著Conner買回來的最新的漫畫。雖然眼前的景象讓Conner覺得相當熟悉，也覺得再自然不過，反正他這段日子都習慣Tim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裡，但是Conner並沒有漏聽Tim方才語氣中的揶揄意味。

　　他當然喜歡現在的生活！

　　花了那麼多的力氣和心思才感覺自己的生活上了軌道，也終於能裡解，或者說諒解所謂的超級英雄的私生活應該是怎樣的節奏。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說了冷言冷語的話，即便不是故意的、即便這只是相當理智又十分符合現實的說法，不過，聽起來還是挺刺耳的。

　　

　　「還不賴啊。」Conner故意蠻不在乎地回覆著對方，把背包放下，抬頭望了時鐘一眼才發現自己居然這麼晚歸。

　　

　　Tim都會準時在午夜前消失，而最近自己每天都非常晚回到家，幾乎也沒有跟Tim聊上兩句，等Conner梳洗一番回到房間時，Tim往往已經離開。

　　有時Tim會趁Conner離開時翻翻他的作業，如果Conner尚未回房，Tim就會寫個字條提醒Conner可以在哪裡找到報告資料；若是Conner不急著去洗澡、換衣服，Tim就會拉張椅子坐在他旁邊，就像之前一樣，耐心又仔細地協助Conner把作業完成——但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Conner都快不記得上次Tim坐在自己旁邊是三天前還是一週前的事？

　　這麼一想，Conner突然發現，他從來不知道Tim是什麼時候進來自宅的！Tim又在自己的房間等了多久？他回頭正想開口，卻瞥見Tim正準備要從窗戶溜走。後者還沒來得及悄悄離去，只有一隻腳準備跨出窗櫺，兩人四目交接，而Conner還是無法讀取到Tim的眼罩下的表情。

　　

　　「你要走了？」Conner有股淡淡地卻說不上來的哀傷與苦澀交織。

　　但一腳跨出這空間的少年只是聳聳肩，輕聲道：「我想你應該不需要我了吧。」

　　

　　他微笑，在Conner看來那抹微笑並不是感到愉悅的那種，Conner擅自解讀為那是傾向於無奈的淺笑。

　　

　　「你的功課有持續在進步，跟學校的同儕的關係也日益良好。」他歪著頭，有那麼點可愛，但Conner覺得一般少年應該不會喜歡被用『可愛』形容，「所以我想，我的任務達成了。」依舊是那抹令人猜不透的微笑。

　　

　　語畢，他們兩人沉默了一陣子，沒有誰先開口打破這氣氛。

　　

　　「那就這樣了……」Tim首先發難，但Conner立刻打斷他的話。

　　「等一下！那個，我……」明明打斷對方的言語，但此刻卻突然腦子一片空白。

　　

　　看著Tim坐在窗台上的身影，那似乎會融在月光、消失於黑夜裡的身影。他想開口、想問、想知道：你以後還會再來嗎？

　　但那句話像魚刺哽在喉間，不知怎地，就是說不出來也嚥不下去。

　　

　　「謝……謝謝。」Conner感覺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勉強擠出一句客套的謝辭，但又覺得非常言不由衷以及莫名的氣餒。

　　

　　Tim的嘴角弧度有點柔軟，可能是月色朦朧之故，也可能是Conner的心理作用，但，反正Conner就是移不開視線，只是傻傻地瞅著對方發愣。

　　

　　「不客氣。」他笑著，「那麼，就祝你一切順利，再見了，Conner Kent。」

　　

　　他伸手，卻覺得自己什麼都搆不著，往前跨了一步，卻眼睜睜地望著Tim翻出窗外，再度碎在大都會的夜色裡。Conner呆站在原處，不知過了多久，等回過神來時，他感覺心裡有一塊東西不見了。不會疼，但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溜走了，再也抓不回來。

　　

　　※※※

　　「Conner？Conner！」

　　

　　他從發獃中被人喚了回來，傻傻地地眨了眨眼，才意識到朋友們都圍著他瞧。有人看起來耐性喪失，有人流露好奇的表情，也有人的臉上寫滿擔憂。各式各樣的情緒在大夥的臉上如同幻燈片播放，而Conner一時之間覺得有趣又玩味。

　　

　　「嗯？不好意思，怎麼了嗎？」他靦腆地笑著，帶著歉意。

　　「我們正在討論晚一點要不要去唱歌……」

　　「打保齡球啦！我還沒報上次的仇呢。」

　　「不過剛才不是有人說想要打球嗎？」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沉溺在年輕人精力旺盛想找地方發洩的輪迴討論裡，或許在幾週前，Conner會覺得格外有趣，還會聽得津津有味。但這些與自己外表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女們，卻沒有一個人提出應該先把課業完成的建議——上週Mr. Smith就再三交待，明天一定要把歷史報告交上來，如果沒有按時呈交，可能會影響學期成績。

　　在Conner的記憶裡，這些朋友們似乎也不怎麼在乎老師們的叮囑。對於新聞上的各種頭條、國際間發生的時事，每個人似乎都覺得，反正那都跟美國、跟我居住的城市無關的模樣。或許在這年齡層的人，通常不會去深思、鑽研、反覆思索這些社會事件與自身的關聯，也不會特別去重視、琢磨所謂的公平公義又是怎樣的概念。

　　這年紀的人們，他們的聚光燈只打在自己與身邊的朋友身上；他們所在意的，是身邊的人對自己的看法，因為，處於這半成年地帶的青少年，他們正在塑造自己的人格、性格、以及價值觀——Conner愣了一下，這些想法從腦中閃過，但是以Tim的聲音在訴說。

　　Conner並不覺得這些同學不好，只是……該怎麼說呢，好似煩悶、躁鬱成了某種可以擠壓、重壓在Conner心口、胸口上的重物，令Conner覺得有那麼點喘不過氣，又覺得想要扭頭離開找一處無人之地與自己獨處。

　　他想起之前每天晚上與私闖民宅小紅鳥的相處時光，他們無話不談。聊聊身邊的瑣事、男孩女孩與家人；也談談社會上的各種議題，國內八卦也好，國際新聞也罷。他們混在一起的日子不長，但那隻小紅鳥似乎知道非常多的事，在Conner看來，Tim就像個活生生、有血有肉、會走動的Google。與Tim的相處是自在愉悅的，他幾乎能毫不掩飾地向對方暢談自己的一切。

　　那是很奇妙的感覺。

　　Conner並沒有告訴Tim關於自己的身份、Clark的身份——這是他們的秘密，所謂秘密，就是不能廣為宣揚的事情，就算在Conner看來是無所不知Tim，也絕對猜不到Clark的真實身份，這讓Conner有股莫名的勝利感——但除了這些，Conner幾乎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喜好，都毫不掩飾地讓Tim知曉。

　　但自從他在也聽不到Tim的踅聲、那扇窗子再也沒有小紅鳥的足跡後，Conner漸漸地感覺到寂寞。那是一種，即便身邊圍繞著非常多朋友、各種笑語與歡樂都無法遮掩的空虛。

　　在那瞬間，Conner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站在校園中心，被同學朋友們所圍繞，但他腦中想的盡是Tim認真不馬虎的課業指導、各種建言以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他很想念Tim，而那隻小紅鳥卻飛走了，像之前他在高譚市邊界親手放走那隻小小的知更鳥一樣，牠拍了拍翅膀飛了一段路，但停在枝頭上又回頭張望，似乎有點不捨、似乎有點放不下Conner。他最後與Tim見面的那晚也是如此，Tim離開前的躊躇，以及決定跳出窗外時拋給Conner最後的那抹帶著祝福的微笑。

　　Conner握緊了手，空氣被力道擠壓，從他的掌心被擠出。他轉身，沒理會身後朋友的詫異與叫喚。那時，Conner下定決心，雖然他不知道要從哪開始找起，手上也沒有什麼線索，更不可以去貼尋人……或者尋鳥啟事。但他已經決定好了，他一定要去找Tim，而且一定要找回他的小紅鳥。

　　

　　PS.昨晚就寫完了，但我太沉浸於《黑暗的左手》那本書的情緒裡……所以早上才來更新Orz|||

　　而且我突然發現，其實我可以寫一篇KonTim版的黑暗的左手耶！←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