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So close

　　「我只剩下茶包了。」

　　

　　他探頭出來望了眼像朵蕈類長在單人沙發上的大哥，但他的兄長並沒有回應他，彷彿繼續浸泡在自己的世界裡，所以他嘆了口氣，直接將茶包丟進馬克杯裡用熱水沖泡。

　　他的另一名兄長走進廚房，目標是他身邊的冰箱，二哥打開冷藏櫃，然後皺了眉，像是聞到死老鼠臭味的那種表情，使得二哥原本那張不常掛著笑容的臉看起來更加令人害怕。

　　

　　「你這裡的東西是人吃的嗎？」雖然Jason翻了白眼，但他還是伸手進去冰箱的肚子裡，搜刮出一些勉強堪做食物的食材，然後用屁股輕輕撞一下冰箱門，將冰箱關好。

　　「這麼挑剔就不要吃啊。」Tim邊說邊端著兩杯熱茶往外走，他沒時間跟二哥鬥嘴，現在得先把大哥安撫完畢才行。

　　

　　他將給大哥的那杯熱茶拿到大哥面前，後者輕聲說了句謝謝後接過，但又遁進喃喃自語的世界。Tim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等待他的大哥回過神來，而他由衷的希望能趕快解決這一樁事。否則依照大哥的個性，肯定會死賴在這裡不走。拜託，Jason才剛搬過來，雖然Dick也留宿下來並沒有什麼不好，但只要想到Dick可能一整晚都會跟他擠床，Tim就覺得自己又要失眠一晚——當Dick感覺忐忑不安或是孤單寂寞時，他就使出渾身解數要跟別人擠床睡，令Wayne的人都哭笑不得。

　　好吧，那麼Tim現在能做什麼事呢？在電話中，Dick說「Damian跟他告白了。」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單純字面上的意義嗎，還是有弦外之音？Tim所認識的Damian年紀雖小卻是個早熟的孩子，所以他不可能會開無聊的玩笑。這麼一想，Damian應該是認真地在跟Dick告白，但，這是為什麼呢？這是第一個需要釐清的事項。

　　再來，Dick的反應讓Tim有點措手不及。四兄弟中，自己跟Dick算是最兄友弟恭了，但自從Damian來到家裡後，Bruce就把照料小兒子的工作丟給大兒子去煩心，所以Dick與Damian之間的關係確實有點微妙。Dick是身為大哥沒錯，但某種程度上，又像是Damian的保母或者類似父親的角色，但不全然如此父權形象。

　　Damian一開始是很排斥跟Dick混在一起，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任誰都看得出來，其實小弟最黏大哥了！由於他們之間的關係有點特殊，連Barbara都開過玩笑說大D小 D的感情已經不是一般的兄弟了，當時Tim沒把Barbara的話放在心上，而如今想起，真的不得不佩服女性的直覺。

　　或許Damian把某些情感投射在Dick身上，這孩子確實有可能誤解了什麼，他再怎麼早熟他還是名孩子，既然如此，對付孩子就有對付孩子的方法，再棘手都能一一破解，所以Tim現在不解的是，Dick的反應有點過度了，又不是什麼天塌下來、高譚被精神病患擠爆的大事，大哥的反應顯示出他有點不對勁。這是第二個要釐清的事項。

　　好的，現在Tim把思緒梳理完畢，雖然當知心姊姊的角色一向不是他的專長，可是眼下只有他能勝任這項工作——難道你能想像Jason Todd坐下來，喝杯熱茶，然後像個心理醫生一樣掛著笑容且有耐心地聆聽他人的心情嗎？

　　這畫面有點可怕，還是不要想像得好。

　　

　　「咳咳，Dick？」他輕喚著大哥，並注意到把馬克杯當暖手寶的兄長抬起頭來，那雙湛藍的漂亮眼眸也緩緩聚焦，「我想你不是為了那杯茶而來吧。」他眼角微彎，有意無意之間散著令人心安的氛圍。

　　「Tim，我真的不懂……」

　　「我也不懂，所以你要不要大發慈悲的稍微提點我呢？」

　　

　　Dick眨了眨眼，瞬間，Dick Grayson特有的頑皮感一溜煙地竄了上來。

　　

　　「Tim Drake充當感情顧問？」Dick毫不留情地笑出聲來，「你應該知道你的情感智商位於哪個象限吧？哈哈！」

　　「呵呵，」Tim配合地乾笑兩聲，「但你眼下也只有我這個討論對象了。」語畢，在廚房鼓搗了半天的Jason剛好走了出來，嘴裡還咬著披薩。

　　Jason發現客廳的兩人同時對他拋向視線，他無辜地聳聳肩，道：「怎麼，你們有誰想要來一塊冷凍披薩嗎？」

　　「好吧，那我想落在第三象限總比原點零來得好。」Dick立刻轉過頭來，相當誠懇地望著Tim毫不給尚未搞清楚狀況的Jason任何面子，而Tim勾起滿意的微笑。

　　「Damian早些時候打電話過來給我，說有事要找我……」

　　

　　Dick開口說著，但臉上方才那略顯輕鬆的神情又悄悄消失，換上滿是擔憂及煩悶的情緒。與此同時，Jason一屁股坐下，因重量之故，Tim感覺到沙發往左側凹了一大塊，而他也因為沙發的凹陷使得他的身體往左側滑了過去，還稍微撞到了Jason的身側。

　　Tim正想轉過去瞪Jason一眼，但Dick又繼續開口說話。

　　

　　「我聽他的語氣很嚴肅，他又說是急事，但我當時人正在遊樂園裡。」

　　「慢著，迪基鳥，你為什麼去遊樂園？」Jason插嘴，而這也是Tim好奇的點。

　　「我、我有約會啊！」Dick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彷彿是在闡述地球繞著太陽公轉的真理一般。

　　「所以當你跟妹子約會的同時，你家小弟打電話給你說他有急事找？」Jason邪惡地笑著，「然後你就跟你家小弟說你現在不方便，因為你正在跟妹子親熱中，所以有什麼事就晚點講吧。接著惡魔小鬼就生氣了，對著電話吼了幾句阿拉伯文，下一秒就邊生氣邊跟你表白，對吧？」

　　

　　在客廳的另外兩人再度對Jason投射不可思議的目光，Dick的眼神中多了點驚訝，而Tim的視線則帶著點譴責的意味。

　　

　　「小翅膀，你怎麼知道！」

　　「拜託，我認識你多久了，迪基鳥？如果你是Bruce肚子裡的蛔蟲，我就是你肚子裡的蛔蟲。」Jason勾起驕傲的笑靨，若他有尾巴現在肯定翹得高高的。

　　「雖然我很想為此讚嘆，但我還是覺得你的比喻有點噁心。」Tim顰著眉但露出無奈的笑容。

　　「鳥寶，我知道你想吃蟲，但不給你咬，怎樣？」

　　「幼稚。」

　　「嘿，你們兩個！主角應該是我吧？你們應該是要聽我說話而不是彼此拌嘴吧？」陳情者變調停者，唉，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迪基鳥，我不懂你到底有什麼好煩惱的？說穿了惡魔小鬼暗戀你很久了，全世界都知道就只有你明明看見卻還說服自己沒這回事。好啦，現在事情赤裸地攤在你面前，你逃也不是、躲也不行。很簡單，你就剩下一條路，就是硬著頭皮去面對啊！

　　「而你現在這麼煩惱的癥結只不過是因為你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Damian。他很直接的告訴你，他不是只把你當作大哥哥來看待，他對你有別的想法。說實話，我覺得我們每個人都要欽佩他的勇氣，他明知道跟你講了這些話之後，你們之間的關係肯定會變質，但他寧願說出來也不要視而不見。

　　「你的動作更輕鬆了，就兩條路：接受或拒絕。不管哪一個選項，反正接下來要面對的情況才是重點。說難聽點，迪基鳥你幾歲了？一個自尊心這麼強的十歲小孩都願意面對他可能會被難堪地拒絕，而你卻沒辦法承受你做了決定之後別人的眼光或是傷害到Damian的感情？Dick，我們可以做好人，但不能做爛好人。你在感情的處理上這麼不成熟，我真不曉得你是怎麼拐騙到那些妹子的。」

　　

　　Jason幾乎是完全沒停頓地，一口氣將心裡的話全都傾倒出來，像是掏心掏肺的建言，又像是突然火山爆發的情緒。而這些言詞，雖然是針對Dick所發表的演說，卻每一字每一句戳進了在場三個人的心裡——包括說話者在內，這番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沉默驟然降臨，並不令人不適，反之令人陷入沉思。

　　

　　※※※

　　「你真的很懂Dick在想什麼。」Tim接過Jason遞來的，洗好的盤子，並將其擦拭後放在碗盤架上。

　　

　　Tim偷偷瞄了身邊的兄長一眼，但無法從後者臉上讀出什麼情緒。他並不嫉妒兩位哥哥感情融洽甚至對彼此的心思都瞭如指掌，真要說起來，反而是羨慕。很多人都一致認同，Tim與Dick才像真正的兄弟，他們總是東南西北的瞎扯、一起通霄打電動、從小就時常膩在一起做所有兄弟之間會玩的娛樂或是捉弄彼此。

　　不過有趣的是，看起來總是冷眼旁觀的Jason才是真正的瞭解Dick內心掙扎的人。Tim或許看出來了，但礙於某些奇妙的因素，他無法說出口。可是Jason沒有這層顧慮，或許是Wayne家四兄弟各司其職、各自都扮演好個人的角色，因此，Jason才是那位最適合開口點醒Dick的人——即便這些話很痛，令Dick受傷，也好過任其傷口腐爛卻假裝自己是健康的人。

　　

　　「你跟迪基鳥的關係比較親密。」Jason淡淡地說著，將最後一只馬克杯洗乾淨，交遞給站在身邊的Tim。

　　

　　Tim不語，他默然地接過杯子，擦試著、反覆思量Jason的話。

　　

　　「不過，通常越是親密的人，對於該說的話卻越說不出口。」

　　

　　Tim轉首，望著低著頭盯著流理台發呆的Jason瞧著，後者像是想在那些泡沫迷宮裡找到一條康莊大道般的專注。而Jason的話總是如此地一語驚醒夢中人，一針見血地讓人不得不摸著良心反省自身。

　　

　　「那……你有嗎？」Tim眨眨眼，又輕聲說著，像是說給蚊蟻聽似的，「有想對某個很親密的人說該說卻說不出口的話？」

　　

　　Jason轉過頭來，他們注視著彼此，猶如在對方眼中找尋著自己的倒影那般認真又著迷。

　　

　　「……有啊。」Jason漾起自嘲的淺笑，「早點睡吧，鳥寶。」他拍拍Tim的肩膀，然後與之擦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