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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3 -  James Spencer

  

  大多數的人都習慣也喜歡想念過往的日子,但在你回頭的同時,也必須承認,一切儼然已改變,而我們回不到過去。

  

  ※※※

  Percival從烏蘭巴托回到倫敦時,大概是接近早春的日子。他原先計畫要先回到自宅睡個幾小時再回總部報告烏蘭巴托的人質挾持任務的落幕——魔法師不怕等待,反正他還有其他騎士的任務報告要追查。

  但就在他準備要讓私人飛機在自家附近降落前不久,他收到來自魔法師的通知,跟任務無關、也一點都不急切、只是一封私人簡訊。Percival的目光在手機上逗留了幾秒,最後他決定還是讓機師將飛機開回總部,他不確定是否因為連日睡眠不足影響了他腦中安定、常駐的邏輯。無論如何,Pericval順從了自己腦中那幽微且只有非常偶爾才會探出頭來的私人情感,這個決定或許會讓他幾個小時候感到後悔,但他卻難掩內心某處的渴望。

  下飛機後,他隨意打發了其他前來接機的員工們,或許自己平常沈默寡言的個性,也讓其他人比較容易放棄追問或者過度關注於他的心情指數。但保持隱私或許不過是英格蘭民族的個性使然,而別人也有相同的默契。

  他走進建築物裡,逕自朝目的地前進。當他疾步地走向魔法師的辦公室時,意外在走廊上遇到魔法師本人,以及Percival衝回總部的主因。

  戴眼鏡的沉默騎士停下步子,眼前兩人的笑聲恰巧因為自己無預警的出現而停滯下來。他略感尷尬,但兩位同事卻沒有因為自己突兀的現身而有任何責怪或不悅的神情。

  魔法師朝自己點了點頭,他轉身,將這狹小的空間留給剩下的兩人。

  兩位被世界遺忘的人們交換了眼神,Percival下意識地伸手碰觸了自己的眼鏡——這是顯示自己有點侷促不安或是稍感不知所措時的小動作;而對方一眼就望穿了他的舉止,勾起了一貫的淺笑,那抹笑容掛在他在那張俊俏剛毅的臉上,像是一種軟化劑,嘴角的弧度讓男人的臉部線條柔軟許多,同時,這也是大多數人會因此對他卸下心房的主因。

  上次Percival見到男人時,後者正在努力完成體能訓練師給他的功課。Percival趁著前往多倫多的時間空檔,不自主地繞道至男人的訓練室附近,從遠處望了望男人的訓練狀況。男人的狀況已經比躺在病床上好上許多,至少已經走動自如,並且也意識清晰。

  巴黎事件似乎是上個世紀的歷史,然而,其實也才過了幾個月罷了。還能完整憶述整個巴黎事件的來龍去脈的人,大概只剩下魔法師與沉默騎士。Percival不會忘記當自己衝下階梯去尋找對方的身影時,心中那焦慮與自責的戳痛感彷彿鐵烙般的疼痛。而當他終於找到Lancelot的時候,後者早已因失血過多,並且出現了輕度昏迷的現象。

  Percival記得自己喘著氣,試著呼喚對方的名字,但對方漸漸地睜不開眼,那幾秒的流逝讓他覺得彷彿有碎玻璃正在割傷自己。認真的說起來,接下來的那幾分鐘Percival的記憶並不深刻清晰,他只記得自己拔起槍,眼都不眨地、精準且充滿狠勁地將所有阻礙全部清除……

  那些畫面是模糊的,因為Percival腦海中的影像只剩下當自己找到Lancelot時,後者朝自己勾起略帶歉意的笑容;那時候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子彈鑽入人體的聲響、人們倒地的哀號,Percival並沒有聽見,因為他只聽見,他一手攬著並頭靠在自己肩上的同事,在自己的耳畔旁的、接近夢囈的呢喃。

  

  「Egbert,你還是來了……」

  

  最後他攙扶著奄奄一息的同事爬到頂樓,在腎上腺素用光之前,他們匆忙離開槍林彈雨的舞台。

  在直昇機上,Percival加入其他醫療人員的工作,他協助止血、幫忙注射以及試著繼續讓Lancelot保持清醒,可惜最後一項是徒勞的。在不斷地呼喚中得不到任何回應、所有的吶喊彷彿沒入海心。那大概是Egbert Culpepper首次真正地體會到,James Spencer真的會永遠離開自己,一去不回。

  大概人們都一定要面對生死關頭時,才會去誠實地省視內心、才會承認自己其實有多在意對方。

  Percival最後不再說話,只是緊緊攥著對方的手,默默祈禱總部的精英醫療團隊已經抵達巴黎分部。

  即便Kingsman總部願意體諒騎士們工作的辛勞,但這不表示世上的壞人們會暫停做壞事,乖乖地安分個幾天。Percival沒等到Lancelot脫離危險期就奉命直接從巴黎離開,到馬德里分部報到,協助逮捕國際通緝犯以及當地毒梟走私的任務。

  一個多月後,Percival終於回到倫敦分部。

  雖然這段期間Percival對巴黎事件隻字不提,也從未主動論及或提問Lancelot的健康狀況。然而,不需要別人開口就能讀取他人心思的魔法師主動地、不著痕跡地隨時報告Lancelot的近況給Percival。或許,正因如此,Percival還能繼續維持以往的優異表現。

  回到倫敦不表示可以休息,Percival會抽空過去看看躺在病床上的Lancelot。他通常不會踏進那安靜的空間,反之,他總是隔著玻璃窗,靜靜地望著對方,看著他作夢時眼珠的轉動、因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膛。Percival是優雅又安靜的、血統高貴的俄國藍貓,聰穎帶點靦腆,總是坐在角落等待著。

  等待著一個奇蹟,等待著一抹熟悉的笑容,或是……彼此早已心知肚明卻不知怎麼戳破的答案。

  

  「烏蘭巴托的天氣還好嗎?」

  

  Percival抬眼,彷彿從回憶中被輕輕撈起。眨了眨眼,無語,他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體能訓練都還好嗎?」他問著,聲音有點乾澀,這是明知故問,他早已知曉答案。

  「還可以,新來的教練真是嚴格。」Lancelot輕快地笑著,並隨意簡述了他與教練過招的趣事,逗著原先還有點疲倦的Percival也漾出笑意。

  「所以……」Percival發現自己忍不住開口,愣了一下,但他還是繼續完成句子:「Arthur給你新的任務了嗎?」

  

  聳肩,Lancelot仍舊是Lancelot,並沒有因為昏迷了一段時間就人格有所轉變。

  

  「還沒有確定時間,但Merlin說不會讓我閒著太久。」他笑,「不過在接新任務之前我還有其他代辦事項。」

  

  戴眼鏡的騎士幽幽地望著他,等待對方把故事說完,如果Lancelot還想詳述的話,他願意多聽一會兒。

  

  「Harry說特工身上不應該有任何明顯的標記。」

  「喔……」Percival愣了一秒後,鈍鈍地發出單音。

  

  Σ,Sigma,求和。

  

  那個像是符號又像字母的刺青,也終於來到它被判決的日子。代表著雙重意義的身體藝術圖案,會完全消逝在它原先所處的、接近心臟的位置。

  說不上理由,但Percival有莫名的難受。

  理智上他百分之百同意Galahad的提醒,特工身上不能有容易被辨識的標誌;但感情上Percival似乎有一點不捨,像是心中某處又空了似的。

  

  「你知道的,我沒什麼藝術賞析的眼光。」Lancelot轉過身來,朝Percival走了幾步,悄悄地拉近彼此的距離,但停在Percival的舒適圈之外,「當時軍中的弟兄們突然崇拜起人體藝術,所以我也就跟著瞎起鬨了。」綠眼珠的主人只是繼續望著男人,靜默。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在身上要刺些什麼,然後我想……有些人在身上刺了女友的名字,結果沒多久就分手了;有人刺了外國語言,但不明白意思,外國人看到反而嘲笑那些文字;有些圖案會因為發福結果被撐開。」他大笑,而Percival也失笑。

  「所以我想,反正這東西可能要跟我一輩子了,那麼,我想留下一個我永遠都應該記得的事物。」說著,羽睫微垂。

  

  Σ,Sigma,求和。

  

  「我欠你一個道歉,也欠了一個和解的請求。」

  

  翠綠色的眸子緊盯著說話的人,鼻頭卻有點酸酸的。

  

  「我想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見到你,但這刺青會跟著我,待在原先只裝著『Egbert Culpepper』的地方。」

  

  人的心很小,只裝得下一個人。

  

  「然後,沒想到我還是再遇到你了。」輕笑,「如果,看過那刺青後的你,還願意原諒我的話,那麼……」

  

  刺青就完成了它的使命。Percival默想著,嘴角的弧度微揚。

  

  「Egbert,你願意原諒我嗎?」他問著,小心翼翼地。

  

  它像大寫的草寫英文字母『E』,也像數學符號『Σ』。

  E,意味著Egbert Culpepper;Σ,則代表求和。

  

  「Mr. Spencer,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樣。」他笑著,有點沒好氣,但心裡又有點感動。

  Percival點點頭,輕道:「我早就原諒你了。」微笑。

  

  他語畢,而對方箭步向前,將他拉進懷中。

  像是分開了幾百年後的重逢似的,他們緊擁著彼此,影子相疊,再也不分開。

  

  ※※※

  我們還是會想念過往的日子,即便一切改變了,即便再也回不到過去。但那是我們曾經擁有過的,誰都拿不走的記憶。過去無法重寫,未來卻可以續寫。

  分開,是下一段故事的開始;在未來的日子,我們陪伴彼此。

  

  【Make An End So We Begin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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